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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DRB‖mob山田一】红铅灰



        当他站在盥洗池前的木质板凳上,拖鞋的纹路压进干涸的肥皂泡沫留下蜿蜒又发出黏腻的啪嗒声,山田一郎,他只是看着镜面,视线越过盖在玻璃上的斑驳水渍,表情多变着眨眼,瞳中的红色忽明忽暗,凳腿磕碰在瓷砖的声音就这样在思绪中渐淡了,这样的红色在家里很少见。


父亲尚是愉悦时,他会将烟头的红摁灭在空罐头里,既不抱自己,也不询问自己开不开心,而父亲不生气便能视作心情好,当他不在时,在这栋廉租房的窗被遮盖在广告牌下,屋里始终是潮湿晦暗的,只有弟弟们睡着的卧室能让他感觉到温馨,所以自己总会伏在弟弟的床边,闻着奶粉味,门扉虚掩,苍凉的光透进这间房也变得柔和。


   一郎总困惑着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,关于母亲的记忆也旖旎在过往,成为父子间不可谈的词汇。


他记得起初父亲会将他举出窗外,身后有母亲陪伴,乐天的孩童不知道畏惧感,伸手去摸广告牌间的,狭窄夜空中挪移的红点,一郎问父亲:“那是什么?”山田零将他抱回怀中,令他坐在自己的小臂,“那是飞机上的灯,它提醒天空中的伙伴,自己快要来了。” 这便是一郎除肉食,可乐罐,磕碰的伤口,鼻血和自己的左眼外难得见到的红色,当轰鸣声响起,他就会挤到床边迎着夏季的风,用视线追赶划过两到三秒的光点。

 

饿了就会想吃饭,药太苦就想吃糖,太压抑就想看高兴的,直到广告牌的扩建,一郎再也不能看到飞机了,只能反复看着一沓光碟,老旧电视从买来起画面就是卡顿的,山田零在打发鸡蛋时会望眼一郎,他也不知道这小孩看个什么劲,索性就把电视线给掐了改连CD机,美其名曰,物以类聚,不适合的不要强求。


现在一郎只能从邻居的收音机里了解外面的世界,他最近知道了青菜和肉类又贵了,战争时期限制航班,越来越多的人远离城市,医院再也住不下人....最后就是:


“涉嫌人体实验的若干疑犯原隶属于国家军事开发部,现场发现三人尸体,其余不详。”


一郎将耳朵缓慢从墙壁挪开,几近奔逃般将自己关在卧室,隔着毯子将弟弟们拥护在怀里,手脚冰冷,酸涩感如鲠在喉,双眼望不出这扇门外,在不知觉中渗透泪水。他在父亲的口袋里摸索出开发部的通行卡还有一部手机,屏幕晃着陌生人发来的号码,陌生感壅塞在心,用数字说话,他当成是父亲的语言。他知道父母工作的地方,而人与实验这样两个词凑在一起,一郎怎样都听不明白,怎么可能,没法想象,不能相信。冰冷的四肢在门锁被粗鲁打开后更加的寒,被裹挟在安心和惶恐两种矛盾情感,安心在父亲准时回来了,惶恐于他撇下对话机一样的东西在垃圾桶里呕吐。


一郎也再没见母亲和零一起回来。


山田零告诉过一郎,谁都不能进自己的房间,而一郎曾试过将脸颊紧贴地面,试图望望门缝里面,漆黑一片,只有一个人影挡在浮动的红绿光点之前,不动不言,忽得踢一下桌脚示意门外的人适可而止,听见拖鞋的啪嗒声渐远才伏在桌面,左眼的瘢痕在潮湿的地方总会刺痒,泛着生冷的铁色,他看着桌上摆的航模,左翼是红灯,右翼是绿灯,和一郎的双眼一样,铅笔涂改机身改写一郎号,再悄声出门,将它放在孩子的床边。零记得一郎问过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是灰色的,思索过后才说“我把它的本色卖掉了。”疤也顺理成章。

 

“为什么要卖掉?”


“因为需要钱。”


“怎么卖掉的?”


“真是的,吃你的饭——”


 但一郎不会一直那么容易糊弄,他的问题也越来越苦涩。


“鸡蛋真的又贵了吗?”


“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医院?”


“我们要不吃罐头吧......”


......


“母亲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?”


“闭嘴!”


   这是山田零第一次在一郎面前发火,酒瓶脱手而出掷在墙壁上碎成玻璃片,惊醒墙那边的弟弟们,二郎将三郎搂在怀里,三郎抓着一郎号将手伸向大哥开始嚎哭,室内原本凝固成胶的氛围被啼哭声割裂,断口亦如瓶碎处尖锐。零的双眼烧得通红不似寻常宿醉,一郎知道父亲是真的生气了,将弟弟拽到身后以自身作为立场隔绝零伸向三郎的手,心灵深处激起难以命名的情感,胸口起伏着从口鼻灌吸空气,手臂被零扯着,料想的耳光被口袋里塞着一捆钱和一个档案袋取代,零同时将行李箱一同托付,指示一郎带着弟弟们从小路走到他带着自己见过的那家儿童养育院,中途不要回家,不要拆开档案。


  档案袋归院长,箱子归自己,不要把钱拿出来,视线不要离开弟弟.....这是一郎一路上说过最多的话,二郎也插不上话,抱着三郎走在一侧重复着说一遍又一遍。直到所长打开袋子一郎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,两张病危通知,山田一郎,其父其母皆死在车祸下,无亲属可收养,符合养育院条件。在战栗中的恐惧长出梳齿,刺在冲动中作为辅动力,奔涌成耳边的浪涛,听不见二郎的轻声呼唤,也听不见飞机怎样融入云层。


  那间廉租房已经空无一人,他不知道父亲去哪里了,被广告牌围堵的窗口成为一郎最后一次施以想象力的地方。


  所有的色彩开始被标价,一趟巴士要用二百一十円,卫生纸四百八十八円一卷....弟弟们畏惧他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,山田一郎郁积在物价怎么涨得这样快,童年时所见的世界逐渐刻薄,变得棱角分明刻满规则制,一些东西注定难以触得,被隔绝在名为钱与权力的屏障。毕竟不合适的,不能强求。怎样赚钱,开始成为十七岁的山田一郎考虑的问题。


二郎曾问过哥哥,为什么脖子上会有红色的印记,收债过程总能遇到欺软怕硬的疯子,这些伤痕来自男男女女的,有勒痕,抓痕,也存在吻痕。一郎左眼的红色黯淡成浑浊的棕,模糊在阴影中看不清蕴含怎样的情感。

“因为需要钱。”


“为什么需要钱?”


一郎没有再回答下去,留下两捆钱揣在二郎的口袋里便离开了。这感觉似曾相识,与孩童在这类问题纠缠不清如同打关过卡,下一个问题只会更加难缠,索性让疑惑留在肤浅层面。


 放高利贷的社团喜欢收纳山田一郎这样的小孩,无父无母无背景,用起来便宜,丢起来方便,愿意收纳便是宽宏大量。借高利贷的一是走投无路者,二是混账无赖,一郎起初从一对母子手中夺过钞票后便期许不要遇到这样的可怜人,哪怕裁决者在发号施令,持刀的终是侩子手,第二次是从赌场后的小巷收债,对方是打好铁了心不会还钱的主意,将刀掏出来指指天,又指指地,然后一郎就再祈祷不要遇上这样的人,将尊严和生命搁置在快感后,他们将人生视为孤注一掷的一次性消耗品,收债的小孩但凡有顾虑的都没想法和他们硬碰硬。


 “我还有弟弟要养。”这是一郎第一次离场的理由,招来一众的鄙视,给同样想放弃的开了个好头,最先收到社团的警告。


   发送一封警告信的流程,在底层小弟耳中的版本是,由组长对其行为进行审核,再由组长交给头目,而头目会将它告诉本部,本部会对下面的人做出处理。天谷奴零将耳麦收起,将署名给山田一郎的警告信叠好,目光询问身侧的人对这件事怎么看。


“日本上千个社团,几万个组长,就算放高利贷,雇这么一群小孩,太没格调。”他把烟顺车窗掷出,用瓶装水漱口再咽下。“上下规模不超过三层,看不下去。”


  “你的赌场生意怎么样了?”零将袖口的烟灰吹拂去,笑过后态度不咸不淡。


   “不如他妈的夜总会。”

 

   “你总看这个小组做什么,这人是你儿子?”来者将车驶离街区。


   “你见过找人搞自己儿子的?”零有时觉得这人脑子有病,思想太跳脱了,转念一想自己的作风更有病,把手机短信给那人看。

 

   “724106(人在哪)......新宿那边催什么!”


  “你管那么多?去就得了。”零从口袋拿出另一部手机拨号,接通者半响没说话,身后的声音挑明了一切,典型的淫窝,嫖的是个男孩,至于是谁,天谷奴是清楚的。

   

  “那对母女的钱,他收了吗?”

 

   “收了。”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一声意味不明的笑。


  “你们强迫他了吗。”

 

  “没有,都是他自愿。”


  “追加三人,分两天,洗干净点,把套戴上,现金找我领,八成依批次给他。”

 

   “明白。”山田一郎看见床边的人将电话收起,自己才慢慢起身,将手指缠在从嘴角留出的一段细绳,将裹在保鲜膜里的一卷钞票从食道取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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